撰文/攝影 涂鳳美
2016 年9 月,芹和我初探這個美得令人目不暇給的世外桃源後,腦海中最常滑過的念頭便是:換個季節再飛過去吧! 10月中旬的某一天早晨,這個想法又突然蹦了出來,且有一股勢在必行的波濤在胸中蓄勢醞釀。當下芹隨即發了微信給壩上的朋友,詢問最難掌控的天候與路況。
「去年最低溫是零下四十九度,今年暖冬估計狀況會好些。」這樣的答覆,並不能阻攔一顆躍躍欲在雪地裡奔跑的心;於是六個女生的壩上自由行,便緊鑼密鼓地在線上群組中討論了起來,其中談得最多的要算是如何禦寒了。因為六人當中,只有芹曾在冬季拍攝過。另外,攝影器材也是我們考量的重點,因為我們的目的就是要拍雪景,萬一相機不敵嚴寒可就不妙了。還好六人都有在雪地實戰的經驗,只是在這麼低溫下自助拍攝還是第一次呢!
雪地裡的第一堂課
1 月10 日早上,一行人從桃園搭機前往北京,幾顆心,宛若飛鳥般雀躍。出了北京機場,我們分乘兩部越野車直奔壩上,沿途最明顯的變化就是氣溫了。從車子的儀表版上, 看著氣溫從8 ℃
逐漸下滑;經過約七個小時的長途跋涉,抵達壩上當晚,已是攝氏零下20℃了。還好我們落腳的農家院已提早供暖,不致讓大夥太難熬。
農莊主人告訴我們,在大草原上供暖挺不容易的,他們沒有暖氣機,而是透過燒煤油,再將熱水導入鐵管輸送到每個臥房,一個晚上他們得起來添油三、四次呢!
在壩上攝影不論哪個季節,行程的安排都是輕鬆愉快的,特別是冬天,因為日出時間較晚,因此,只要五點半起床,吃完早餐後六點半出發就行了。午餐後,還有一個多小時的午休時間,稱得上是名符其實的自由行。
「壩上溫度會一天比一天低喔!」甫抵達,開車師傅便提醒我們,果真不假,第一天準備上山,氣溫已經降至零下30℃了。登上敖包吐時,東方剛剛發白,眼前盡是皚皚一片,頓時興奮莫名,迅速從極暖的車內轉戰外頭的極凍世界。山頭的風呼呼地吹著,所謂的寒風刺骨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!過不了半小時,口罩、領口、帽沿因為呼吐氣的關係開始結冰,接著相機的觀景窗也一樣。為了避風,我們只好順著坡度往下走,厚厚的雪地每一步都艱辛。開始感受到腳趾好凍的那一刻,陽光正嘩啦嘩啦地灑向雪地。那風痕雪影,那有稜有角的特殊線條與造型,讓我們一時忘卻身體的不適,趴在雪地上捕捉這難得的光景。
「我的手指彎不下來了,好僵硬,好像凍傷了。」
「我的也是,好痛喔!怎麼辦才好?」為了方便操作相機,我們只戴兩雙手套,直到手指開始不聽使喚,才直覺問題嚴重。這才第一天呢!六個人當中,一人受不了凍而選擇留在車上,其餘五個人中又有三個人手像快廢了似的。
「好不容易來到這裡,我一定撐得過去!」在這個節骨眼,給自己信心喊話是堅持下去唯一的力量。
「楠溪,把妳的手放到我的羽絨衣口袋裡,我裡面有放暖暖包。」儷拉起Gore-Tex 外套一角,指了指裡頭的口袋。果真脫下手套二分鐘後手指便開始回暖,這是冰天雪地給我們的第一堂課。
心跳隨境轉
隨著太陽漸漸升高,氣溫也稍稍回暖了些,凍僵的恐懼感快速融化,在下山途中,身子竟微微熱了起來。壩上就是這樣,氣溫再低只要不起風,問題都不大。反之,光是那撲身而來的風飛雪,就讓人直打哆嗦了。特別是在太陽西沉後,氣溫更是有如垂直落體般直線下降。
「哇嗚!好特別的太陽光圈啊!」大家幾乎同時發現,這是此行中見到最特殊的景象。師傅說這現象稱為日暈,是由於壩上冬季氣溫低,而天空中的水蒸氣遇冷凝固成冰晶體,經陽光照射所產生的折射現象。這時太陽的周圍就會出現一個或兩個以上以太陽為中心的光環,這光環有紅、橙、黃、綠、白等多種色彩。師傅告訴我們,這是冬季的壩上常見的現象,不論刮風、下雪,不分早上、下午,日暈隨時都會出現。
壩上除了日暈以外還有月暈,這兒冬天的日出時間,大約在早晨七點四十二分。每天夜幕還籠罩著大地時,我們已經在前往拍攝地的途中。一路上,總有一輪明月一路相隨,天更清的時候還能看見明顯的月暈。頂著寒意站上山稜線,前方是圓圓的月亮,身後
日出剛剛升起,這種日月爭輝的現象,是壩上給我們的第二個驚喜。
要居高臨下目睹如此風光可不是那麼容易,一早車燈照著雪地前行,只有當地人才知道哪兒是安全的路面?
「一會兒我車子直接開上山頭,妳們就不用那麼辛苦了。」師傅兩手握緊方向盤,一聲「坐好了!」便開始往上衝,我們才剛回神,車子已開始橫斜著往下滑了。接著是加重油門的聲音,師傅二度嘗試往上開,但是雪地實在太陡、太滑了,車子又開始往後滑動,車速緩了,我們的心跳卻急速加快。
「沒辦法了,妳們走路上去吧!腳架、攝影包我幫妳們背。今天特別冷,穿上軍大衣吧!」瞅了一下溫度,零下32℃啊!生平第一次穿著這又厚又重的軍衣,雖然破舊了些,但的確能阻風擋雪啊!加上大衣長及腳踝,整個身子瞬間暖和不少。只是這重量,一個踉蹌滑倒在雪地,得夥伴攙扶才爬得起來呢!我們笑稱簡直就像北極熊一樣。
雪地花仙子~霧淞
雪地開車技術與經驗十分重要,幾天下來,路上隨時都能看見陷在雪地裡的車輛。從車牌看來幾乎都是從北京來的自駕遊客,他們趁著短暫的假日開車到壩上。我們從公主湖後山下來時,一台越野車已陷在雪地近二小時了。師傅見狀立馬下車協助,好不容易才將車子拉上來。看來在冰天雪地裡開車,運氣也非常重要,否則車子出了狀況,在人跡罕至的冬季大草原上,等待救援可不好受啊!除了路上的危機,結冰後的湖面,同樣不能掉以輕心。
「明天會下雪嗎?會有霧淞嗎?」每天回程途中,都不忘向師傅問上一問,因為這是我們期望拍攝的題材之一。而師傅的推算及觀察也挺準確的,他順勢告訴我們,霧淞的形成,除了有沼澤地之外還得要有濕氣,氣溫也要夠低,通常在低窪處或高海拔區域是比較容易形成的。壩上海拔不算高,大約在1800 公尺左右,其中暖水正是拍攝霧松的最佳地點。幸運的是我們在景區期間,每天都是陽光普照。湛藍的天空下幾朵雪似的白雲,搭配宛若花仙子般的暖水霧淞,那種美,讓我們感動,讓我們忘了寒冷也忘了飢餓。只
想著留下那美麗的身影,在太陽將它融化前。
暖水是一條大部分河面結冰,少部分河水還在潺潺流動的河流。冰面上的冰花朵朵,想上前拍攝又害怕結冰的厚度,是否能承受我們的踩踏?直到一台越野車瀟灑地從河面駛過,大夥才稍微安心。由於我們沒有穿上冰爪,擔心雪靴的抓冰力不夠而滑倒,因此只能匍匐前進。畢竟在天寒地凍中,安全還是最重要的考量。有幾次剛踩在自認為堅固的冰面,瞬間卻聽見嗶嗶剝剝的爆裂聲,以及開始蔓開的裂痕。當下除了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,已別無他法。就如那台越野車因為過於自信,加上冰面厚度不夠而裂開,才使得車頭陷進河裡,在雪地,我們又上了一課。
期待+挑戰=勇氣
冬天的壩上遊客稀少, 開門做生意的店家屈指可數,村子裡幾乎戶戶門窗緊閉,除了少數的農家院外。他們提供住宿,也有自己的越野車,每到冬季零星的攝影愛好者就靠他們接送了。很多人都聽說壩上很美,特別是冬天;但一提到零下三、四十度的低溫就裹足不前了。其實我們六個人中只有兩位體力較好,這趟能夠成行,靠的全是相互加油打氣,行前除了做足功課外,也彼此提醒必須攜帶的物品。另外,找個熟門熟路又熱心的在地人領路,是相
當重要的決定。
隨著天候的轉變,感覺穿戴的用品不夠保暖時,我們立即請師傅幫忙購買,既便宜又實用,只是回程時行李箱可能會塞爆。至於這麼冷的天候該怎麼穿?相機會不會當機?應該是大家最關切的問題。這次的經驗告訴我們,一定要帶足夠的暖暖包(貼、握兩種),再視個人耐寒的程度,穿四件或五件衣服便行了;依序是吸濕排汗、薄羽絨、保暖、厚羽絨、Gore-Tex 外套。
長褲則是吸濕排汗、薄軟的保暖雪褲、厚的防風防雨雪褲三
條就行了。強烈建議長褲盡量穿鬆緊帶的,否則天冷手指已不夠靈活,加上厚厚的手套,穿脫就更困難了,特別是在雪地解放時。否則就會和我們的夥伴一樣,就在氣溫最低的那一天,她覺得走起路來怎麼卡卡的?原來是其中一條褲子沒拉上來,最後還得靠隊友幫忙,也成為此行中最有趣的笑柄。襪子穿三雙就夠了,可以在第二雙腳底貼上暖暖包,以防走動時擠壓而不舒服。因為要塞下三雙襪子,雪靴一定要買加大兩號的,雖然如此,每次回到房間還是無法自行脫下,得靠室友幫忙,就如拔蘿蔔似的十分有趣。
暖暖包必須放在厚羽絨衣的口袋,建議用握的,除了暖手以外,還能為相機電池保暖,否則拍不了多久就沒電了。此時,也可以將電池放在車子的暖氣口,三分鐘就恢復電力了,手機的處理方式也一樣。口罩容易結冰,必須要多帶一些以方便替換。在極凍雪地拍攝,至少要準備二部較耐寒的相機。幾天的雪中行,全程以雙槍俠的方式背著兩機兩鏡,攝影包、腰包全擱在車上。口袋裡放二顆電池、二片記憶卡,不僅輕鬆也不用換鏡頭,更不會錯失任何畫面。
九天的壩上采風,除了星期假日北京來的自駕遊外,整個烏蘭布統景區彷彿是我們的天下一般,不到三天就適應當地的低溫了。我們不追日出、不逐日落,沿途看到喜歡的題材就停下來拍攝。很多人以為壩上只能吃羊肉、牛肉,錯了,這兒有新鮮的當令蔬菜。談到三餐,一定要給這次招呼我們的農家院兩夫妻按N 個讚,午餐、晚餐都各有五大盤少油、少鹽的蔬菜(外加一盤肉,想吃的人就吃。)
「不夠吃再說,我再給妳們加。」看見餐餐盤子見底,師傅笑稱:「妳們還真厲害,能吃、能拍、能玩,挺少見的。」我們相視而笑,這心情只能用:太過癮了,滿意度百分百來形容。
再快樂的旅程都有結束的時候,載著比來時更重的行李,師傅帶我們上月亮山,算是在壩上的最後巡禮。寒風呼呼吹不散霧氣,屋簷下的冰柱直挺挺地垂著,塞罕壩兩側的霧淞像似朝我們揮手。隨著太陽升起,樹林也褪去白色的雪衣,以真實的面貌和我們道別。
從壩上到北京機場長路迢迢,師傅擔心我們途中肚子餓,特別準備了壺奶茶,不料一個不小心灑了師傅一褲子。衛生紙、毛巾全用上了,這麼冷的天氣如何是好啊?我們三個人隨即將身上的所有暖暖包撕下來交給他。
「我三十二年來第一次用暖暖包,屁股都快烤熟了。」師傅的自我解嘲,惹得我們哈哈大笑,也將離愁稍稍沖淡些。也許有人要問:壩上與北疆哪兒比較美?這麼說吧!如果北疆是村姑,那麼壩上就是含羞帶怯的待嫁女兒。
( 節錄自《獨家報導》第1165 期)